一场可能发生在半个地球之外的巨大火山喷发，或许正是1340年代黑死病在欧洲全面爆发的深层诱因。最新研究通过整合多条证据线索，重建了一场疑似由火山活动引发的短期气候动荡，并展示了这场变化如何影响贸易、运输与人口流动，从而让鼠疫病原体在最糟糕的时间与地点进入欧洲，酿成史上最严重的健康灾难之一。
黑死病在14世纪中叶达到最高峰，被普遍视为人类历史上最具毁灭性的事件之一，全球死亡人数可能高达数千万。它由鼠疫杆菌引起，经跳蚤在人类之间传播，可在最严重的情况下在数十小时内致命。尽管如此，黑死病究竟如何突然席卷欧洲，仍有许多未解之谜。其中一个关键问题是，鼠疫杆菌是否自6世纪查士丁尼瘟疫后长期潜伏在欧洲，还是在14世纪被重新引入。德国莱布尼茨研究所历史学者马丁·鲍赫与剑桥大学古生物学家乌尔夫·本特根的最新分析支持后者的观点——即鼠疫从中亚再次进入欧洲，这与近期认为其起源于吉尔吉斯斯坦并沿贸易路线向西扩散的证据一致。
为了重建鼠疫传播前夕的环境与气候，研究者分析了来自南极与格陵兰的冰芯数据、来自欧洲八个地区的树轮记录，以及14世纪关于天气与灾情的历史记载。冰芯记录如同“冻结的时间档案”，能保留积雪形成时大气中的硫酸盐和其他痕量物质。在约公元1345年前后，冰芯中出现了异常巨大的硫峰值，这种峰值几乎总与大型火山喷发相关。研究人员还发现了1329年、1336年和1341年的小峰值，但1345年的峰值格外显著，在过去两千年中排名第18，属于极强喷发的信号。
树轮数据进一步强化了这一线索。树木每年新增的木层厚度、密度等微小变化会记录当时的气温状况。分析显示，1345、1346和1347年连续三年欧洲夏季出现显著的低温，尤其在地中海地区表现最为异常。火山喷发会将大量富含硫的气体推入平流层，形成能够反射太阳辐射的硫酸盐颗粒云，使地球在随后数年内经历显著降温，这正是研究者在树轮中看见的特征。
与此同时，来自欧洲和亚洲的文献也报告了与大喷发后典型气候现象相符的描述，包括持续的雾霾天空、异常寒冷潮湿的夏季、庄稼歉收以及由此引发的粮食短缺。综合所有资料后，一个清晰的图景浮现出来：1345年左右，一座可能位于热带地区仍未被确认的火山发生剧烈喷发，导致气温下降，作物收成下降，粮价飙升，西班牙、法国南部、意大利北部与中部、埃及及黎凡特地区出现饥荒。
在经历数年粮荒之后，1347年意大利海上共和国被迫调整供应网络，结束对金帐汗国的贸易封锁，从黑海对岸大量进口粮食。先前研究指出，携带鼠疫杆菌的跳蚤完全能够在这些长距离海运中存活。于是，当粮食运抵意大利港口城市时，鼠疫也随之到来。欧洲最早爆发鼠疫的城市，几乎都与粮船抵达地中海的路线吻合，包括墨西拿、热那亚、帕尔马、威尼斯与比萨。随着粮食继续向内陆分配，鼠疫菌也被运输到更多地区。
类似的传播模式也出现在非洲北部。粮船很可能将鼠疫带到了埃及的亚历山大港，随后病原体沿地中海航线继续向北扩散，进入英吉利海峡和北海，最终抵达英格兰与挪威的沿海城市。研究团队的模型显示，鼠疫的扩散路径与当时的粮食运输路线高度一致。
这项研究跨越气候学、考古学、历史学、生态学与疾病学等多个领域，将各自碎片化的线索合并为一个连贯的时间线：火山喷发导致气候骤变，而气候异动造成粮荒；粮荒迫使地中海国家调整贸易路线；新的粮食运输链路意外地成为鼠疫杆菌的快速通道，最终引发第二次鼠疫大流行，造成前现代史上最严重的死亡危机之一。研究者指出，这一事件让我们看到自然灾害、经济选择与病原体传播之间复杂而深刻的关联，也提醒我们，历史上的大灾难往往并非单一原因造成，而是多重因素叠加的结果。
本文译自：sciencealert .由olaola编辑发布